五百四九 特蕾希婭的人神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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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上的小巧水晶球每個都用浮雕工藝刻上了名字，臨時帝都盾堡、艾蘭尼斯王都芙蕾雅城、薩其頓王都千河城、紅石王都翡翠堡、唐古斯神殿山、哈德朗王都鐵冠城。
二十多個水晶球，每一個都關聯了一座大城市的通訊塔，要麽是國都，要麽是繁華大城。這些通訊塔因為是跟支撐防護結界的魔力井關聯在一起，所以不僅覆蓋範圍廣，也負責連接其他中小通訊塔，同時作為骨幹節點，跟其他骨幹節點連接，形成一個完整的網絡。
特蕾希婭先將手放在鐵冠城的風信球上，施放了一個微弱治療術。
光幕在空中展開，出現扭曲的七彩線條，等了好幾分鐘，線條拼湊成清晰影像，那是通訊塔的風信布告板。
“真快……”
特蕾希婭很是感慨，這還是她第一次親身接觸聯合通訊網絡。之前有傳訊戒指和水晶球，身邊也有通訊魔法師，要辦事吩咐侍從臣屬就行，沒有用聯合通訊網的需求。而且身為女王，隨身助手那種東西也不能用。
現在聯訊委給她特制了可以直接連接各個中樞通訊塔的風信球，她就有了通過風信球看看各地情況的想法。
瓦倫丁西堡事變的調查結果出來了，說是有人通過通訊浮空船給軍團官兵分批發送擁立短信，再加上希爾維和布林托的解釋，特蕾希婭已經明白，就是李奇在暗中搞鬼。他沒有現身，卻遙控著當時的形勢，把自己送上了女皇的位置。
當然形勢不是如此，自己想法也沒變的話，李奇再有能耐也做不到這樣的事情，在事變中充當反派的羅伊達斯等人也不是被人蠱惑。
特蕾希婭並不覺得自己是被操縱的傀儡，相反她很感激李奇通過奇麗的口，讓自己認識到了軍團和部下的真正想法，也認識到了自己面臨的真正挑戰。
現在回想，李奇只是讓奇麗帶回了獅王城會戰應得的財富，沒有索要更多賞賜，更沒在封地封爵上提什麽要求，就是在向她暗示這一天的到來。
他想自由的，獨立的走他那條路。
也是因為意識到了這一點，她對今天沒有收到賀信和賀禮這事，才沒有多強烈的反應。雖然的確有點惱火，但也是因為私人方面的緣故，這恰恰是她必須克制的。
可凱瑟琳怎麼辦？紅石王國是留給凱瑟琳的，難道紅石也要留給他折騰嗎？雖然把希爾維的封地也放在紅石，希望能震懾住他，可希爾維顯然沒有多餘的精力照管紅石。
紅石如果亂了，南面的諾頓又怎麽辦？
海瑟薇之前跟他圍繞著諾頓還在明爭暗鬥，也要任由他倆胡作非為嗎？
走神了……這不是急切的事情，先放到一邊吧。
特蕾希婭拉回飄飛的思緒，開始閱覽布告板上的“帖子”。
西堡事件讓她意識到了無數人可以實時聯絡的情況下，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
換在過去，要組織那麽大規模的兵變，先不談被半途撲滅的危險，就只是相互聯絡，通知事件地點，沒個幾天時間是做不到的。可那一夜，就靠著區區短信，軍團就被集體煽動起來，成建制的離開營房行軍十幾甚至幾十公裏，通訊網絡展現了近於神祇的威能。
通訊網路帶來的變化還不止如此，商業神殿最先將布告板跟通訊網絡放在一起，只要用隨身助手或者風信球連接到商業神殿的通訊塔，不用前往商業神殿，就能發布通告、委托以及任何消息。
跟以前一樣，發布消息需要金蒲耳，聯合通訊委員會意識到這是一個商機，宣布了“風信布告板”的所有權，再將運營權授予各座通訊塔，雙方分成。
很快每座通訊塔都擁有了布告板，設立了從幾個銀便士到幾個金蒲耳不等的發布價格，布告板也迅速成為消息集散地，作為骨幹節點的中樞通訊塔自然是最熱鬧的地方。
特蕾希婭相信，在布告板上能看到各地的真實民意。如奇麗那一夜在西堡頂層對她說的那樣，技術的進步，讓她可以更方便、也更公正的統治一個帝國。
又有點想念奇麗了呢，那一夜摟著她睡，那種安穩的感覺還真是不錯……
特蕾希婭按住再度飄飛的思緒，註意力放在了布告板的第一個“帖子”上。
“我們的小公主成為女皇了！”
標題讓她的嘴角微微勾起弧度，這必定是鐵冠城的哪個市民發布的，而且很有可能是看著自己從小女孩一點點長大的善良市民。這滿懷自豪和喜悅的語氣，她甚至能想象出一個慈眉善目的老爺爺，正笑得合不攏嘴的畫面。
再看到標題下的正文，特蕾希婭呆住。
“來國王大道十七號暢飲拜德黑啤吧！十年前女皇陛下還是小公主的時候在這裏喝過哦，連嘴上的白沫都沒擦就喊著再來一杯！”
咬著牙嘀咕“惡心的酒館老板”，再看下面的帖子。
“特蕾希婭舉世無雙！曙光女皇與凱姆同在！”
這次她留了個心眼沒急著高興了，一看正文，果然！
“戴蒙迪爾珠寶店，女皇陛下的皇冠認證，寶石恒久遠，一顆永流傳！”
“胡說！”
特蕾希婭怒了：“什麽時候我的皇冠會找一個小小的珠寶店嵌寶石？這是個騙子！”
她下意識的想發個帖子指出這個老板在撒謊，意念剛動就醒悟，何必計較這點小事。
小時候跟父親和妹妹換上便裝在王都游玩，很多商鋪的老板不也當著自己的面說國王和公主曾經也買過自己的貨物雲雲，那時候自己和妹妹還捂著嘴咯咯的笑，覺得很有趣呢。
“這樣的消息誰都能看到啊，比只能騙上門的顧客要惡劣得多。”
特蕾希婭這麽想著，壓下了追究到底的想法，繼續往下看。
只看標題的話，她是非常愉悅的，都在慶賀自己加冕為女皇。當然內容基本上都是打廣告，而且全是借自己的名頭坑蒙拐騙。
特蕾希婭憤憤的想著：“商人果然都該死……”
鐵冠城通訊塔的風信布告板是三天一換，光幕由上往下拉，帖子似乎無窮無盡。特蕾希婭看了足足半個小時，才掃過一百多貼，除了偶爾看到任務委托，基本都是廣告，楞沒看到只是單純慶賀自己加冕的帖子。
即便在自己的家鄉，大家都只把她成為女皇的消息當作做生意的噱頭，這讓她心頭泛起一股悲涼。
“也難怪啊，在布告板上發帖子是要給金蒲耳的，誰會單純只是為了表達自己的喜悅而花錢呢？我之所以會成為女皇，就是要保衛軍團和臣僚們的利益。我建立帝國，也是為了守護大家的利益。大家之所以認同我的信念，不僅僅是因為我與凱姆同在，還因為我跟他們的利益同在啊。”
特蕾希婭安慰著自己：“至少哈德朗人還把我當作噱頭，用各種跟我有關的標題吸引人，說明在哈德朗，大家是真心擁護我的。”
接著再看薩其頓，因為薩其頓離盾堡近得多，影像出現得更快。
同樣，布告板上全是廣告，不同的是用女皇加冕做噱頭的廣告不像哈德朗那麽密集了。
“很好，至少能從側面看出大家在關心什麽，薩其頓人對我的擁護，就不像哈德朗人那麽熱烈了。”
特蕾希婭做出了判斷，正要轉到其他布告板，一個帖子的標題忽然燒灼到她的視線。
“拯救我們的大王子！拯救特蕾希婭！”
正文內容讓特蕾希婭既喜又怒，喜的是終於看到有人只是單純的吐露心聲，怒的是這恰恰是反對者，不，可以說是叛逆者的心聲。
“十四王子瑞瑪科把原本屬於王國的軍團踞為己有，大王子奪回指揮權有什麽不對？特蕾希婭有什麽理由拘押大王子，而且到現在還不宣布具體的處罰？是想悄悄的殺死大王子呢，還是已經殺了大王子？”
“特蕾希婭當初立下的斷塔誓約，到現在還在我們王國的海岸邊立著呢。上面說了什麽？要守護傳統的秩序，守護從平民到騎士、貴族再到國王的秩序，什麽時候有女皇了？”
“特蕾希婭訂立誓約的時候，身邊立著無數魔法師甚至巫師。我們都在為此憂慮，現在我們的憂慮成真了，她被魔法師或者巫師控制了！”
“同胞們，是起來反抗的時候了！我們不僅要拯救大王子，還要拯救特蕾希婭，將那些蠱惑她背叛誓約，走上邪路的小人一網打盡！”
特蕾希婭咬著牙，恨恨的道：“有膽子就直接說我就是魔王啊！怯懦的家夥，還用這種卑鄙的伎倆！”
盛怒之下，她直接點下布告板上的發布區，將她剛才說的話寫下，再按提示點“發送”標識。
又一塊小小的光幕從水晶球上彈出，是一個地精，頭也不擡的說：“抱歉你沒有在我們這裏設立賬戶，你可以聯系本地商業神殿，授權他們在我們這開戶。”
特蕾希婭冷聲道：“擡起你的頭看著我！”
地精慵懶的撓著頭擡起眼皮，然後就呆住了。
正當特蕾希婭作好了安撫對方的準備時，地精卻尖叫道：“你吃多了嗎？弄個女皇的幻影就想騙我！？你的終端沒在我們這裏註冊，也沒開戶，就只能看不能發布消息！”
特蕾希婭的胸脯劇烈起伏，努力壓下把水晶球轟爛的沖動，這不能怪地精，他一個小小賤民，怎麽可能知道女皇居然會直接發帖。
不過這不意味著對方沒有其他問題，她指著那個帖子說：“那你們也眼瞎了，有人發布那種大逆不道的言論，你們就不管？”
“布告板從來都是給錢就發消息啊”，地精也有些心虛，但依舊理直氣壯的攤手道：“而且每天都有好幾千個帖子，我們怎麽管得過來？”
“混帳！”
特蕾希婭手中白光一閃，水晶球化作一堆粉末。
喘了一會氣，特蕾希婭呼叫了通訊魔法師。
再過了會，高登的聲音從天使雕像裏傳出：“陛下有何吩咐？”
聯合通訊委員會雖然是由梅迪負責，但這種小事她自然沒必要打擾導師，直接找了實際管事的高登。
“這個……我們正在想辦法，陛下。”
聽了特蕾希婭怒意十足的質問，高登誠惶誠恐的道：“陛下之前刻意強調，我們這個委員會只是個協調組織，並沒有執法權，無法對發布消息的人進行監管和追索。而且要頒布統一法令的話，就不能指望各個國家自己執行，得在帝國建立相應的部門。”
特蕾希婭一楞，怒氣消了大半。的確，當初她怕這個委員會尾大不掉，甚至成為魔法師糾合力量的途徑，所以再三聲明委員會不能幹涉各國事務。
高登說得對，要監管的話，權力放在各個國家，那大家就各行其是了。
一瞬間，特蕾希婭又想起了李奇當初說過的話，說要建立跨越各國的強力部門，監管新生事務。
那時候沒想太多，現在看來，有這個必要了。
等等，權衡利弊，如果直接關掉布告板呢？
特蕾希婭的想法讓高登呆了好一會，然後他小心的道：“現在通訊委員會每天收入接近十萬個金蒲耳……”
女皇也呆了呆，一天就有十萬個金蒲耳！？
高登解釋：“當然是把通訊和布告等收入算在一起的，不過布告板的收入占了大部分。”
女皇再冷笑：“所以，為了讓你們委員會能收到這筆錢，那些叛逆言論就不管了？”
“陛下，通訊委員會的收益，都是歸由您支配的啊”，高登的語氣很無奈：“之前的軍費，之後帝都的建設，以及帝國的開支，很大一部分都來自這裏。”
“這……”
女皇有些尷尬的輕聲咳嗽，再道：“聽你的意思，就是管不了？”
高登說：“陛下看到的話當然可以馬上就追查，但要進行有效的監管，除了頒布統一的法令，由帝國設立執行部門外，在技術上也需要再有改進，而且我們委員會也必須投入更多人力和資源。”
“法令和部門的事情我會考慮”，特蕾希婭說：“技術上你要盡快拿出一個清晰的日程表，整個改進方案也要馬上做出來。還有，給我開通所有布告板的發布權限。”
“是是……”
高登不疊應著，不過後面一個要求他的語氣就明顯猶豫了：“陛下，您想直接發布消息嗎？這似乎不太妥當。”
特蕾希婭哼了一聲，高登頓了頓，認真的道：“如果神跡隨時顯現，凡人就會失去敬畏之心。”
這時候特蕾希婭的怒火也已經平息了，她平靜的道：“你說得對，但我仍然需要權限，在我覺得需要說話的時候，我不想再為這點小事找你。”
高登趕緊解釋，各個節點通訊塔的布告板用的技術不太一樣，這需要點時間跟每座通訊塔做溝通。
特蕾希婭也沒催促，只是要求再拿一個薩其頓千河城的風信球過來，並且馬上去追查那個為大王子喊冤，還要“清君側”的家夥。
天使雕像裏，高登似乎抽了口涼氣，利索的應下。
跟高登溝通完畢，特蕾希婭的心境也有了變化。
“的確可以方便快捷的看到民心，而且是真實的民心啊……”
她暗暗苦笑，只是這樣的真實，實在不堪入目。
雖然不堪入目，她卻有了繼續深入的決心。
帝國之所以崩潰，就是官員乃至皇帝都高高在上，完全脫離了人民，根本看不到民心。
看了看桌子上的二十多個水晶球，特蕾希婭也抽了口涼氣。
剛才只是看哈德朗的布告板，一百多條消息就花了半個小時，要看完所有布告板的內容，絕對不是一個凡人能做得到的。
“看來需要再建立一個部門，專門……”
特蕾希婭正這麽想，忽然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父親當年也建立過打探消息的部門，從貴族城堡到街頭小巷，從公爵侯爵到販夫走卒，總之從各個渠道搜集消息，了解民情。
但那個部門仍然沒起到什麽作用，因為部門裏的人很快就被各方面的勢力，以及父親的心情左右了。他們只會向父親報告父親願意聽的事情，不願意聽的，要麽設法粉飾，要麽幹脆不說。
現在她成為女皇，要建立可以直接了解人民想法和心聲的部門，可部門裏的人，會如實向她報告嗎？而且哪些是她希望重點關註的，哪些是無足輕重的，那些人能代替她做決定嗎？
漸漸的，她眼裏閃動光彩，要盡覽消息，凡人的確做不到，但她是凡人嗎？
她與凱姆同在……
意念轉動，特蕾希婭揮手放出一個群體治療，二十多個水晶球同時亮起光幕，層層疊疊，再隨她意念在空中鋪開。
“凱姆，賜予我力量！”
她在心底呼喚，將意念投在一面光幕上。光幕裏的布告板緩緩下拉，一條條消息映入眼中，再落入心底。
標題和內容在心裏清晰流過，她再分出一股意念到另一面光幕上，光幕也開始拉動，此時她進入到一心二用的狀態。
作為傳奇，一心二用甚至三用都沒有問題，但要同時進行幾個思考就有些僵滯了。再多的話，那完全就是非人了。
“我可以做到的，我與凱姆同在！”
特蕾希婭暗暗呼喊著，一股磅礴的力量湧入，她感覺自己的靈魂變得無比充實而強大。一股股意念分出，一面面光幕拉動，一條條消息同時流入心中，無數文字挾帶的信息匯聚成洪流，在她心中奔流，洪流中的每一個細節，都在她的審視之中。
這一刻，她感覺自己化身無數，每一點小小的意念都構成了一個完整的自己，抓住每一條信息，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審視內容，給出結論，做出標定。
漸漸的，她感覺自己的靈魂也被拉扯開，分散在這些信息裏，搜集著有用的信息。
她自然看不到，此時的她，身體已經飄在空中，兩眼噴吐著熾亮的白芒，光幕也化作一團團模糊的光影，伸展出縷縷絲線連接到她身上。她已經不再是用眼睛從光幕裏抓取信息，而是某種偉力將光幕上的信息化作更純粹的東西，直接流入她的靈魂。
急速擴展的靈魂讓她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流失，而且她發現，投註到每一縷信息上的自我，如果丟開一些東西，會更快捷更清晰的抓取到信息裏有價值的內容。
那些東西是什麽呢……
對了，是對溫暖、冰冷、香甜、苦辣之類東西的感受，是喜悅、憎恨、沮喪、昂揚之類的情緒，是對信息裏那些內容的讚許或者蔑視，甚至是對發布信息者的讚許或者蔑視，只剩下可以快速做出判定的線條，對信息進行如下裁剪：
敵對的，中立的，自己的……
有益的，無意義的，有害的……
隨著那些東西的丟開，她處理信息的速度越來越快，對信息的分析也越來越深入，也讓信息洪流越來越猛烈，片刻之間，二十多面光幕竟然就滾過了一小半。
一股神聖而凜然的力量隱隱罩住盾堡的整座王宮，一側角樓頂層，帝國魔法部部長，傳奇魔法師梅迪的身影出現。他眼裏藍光閃動，在奇特的視野裏，看到一輪虛影自女皇書房裏升起，越來越大。那是個模糊的身影，看不出男女，含著無盡的奧秘，令人下意識的想膜拜。
“不……”
梅迪驚愕的，帶著絲恐懼的低呼出聲。
“不該是這個時候，不該這麽快……”
梅迪舉起手掌，摩挲戒指似乎要跟誰聯絡，那個虛影頓了頓，驟然像肥皂泡般消散。
猛烈的無形之力自書房裏噴出，震得整座城堡都微微晃動。
“不好！”
梅迪身影一閃，瞬間出現在書房裏。
房間裏充斥著水晶球炸裂後的粉塵，梅迪揮手，粉塵凝聚成團嘩啦啦掉在地上。書桌之後，特蕾希婭癱在椅子上，臉頰慘白，捂著小腹，顯得極為痛苦。
“導、導師……”
見到是梅迪，她喘著氣招呼，又趕緊道：“我沒事，就是……試驗神術出了點意外。”
梅迪沒說話，靜靜看著特蕾希婭，目光落在她捂住小腹的手上。
沈默了一小會，特蕾希婭苦笑道：“我不確定，需要找個生命女神的祭司來看看。”
梅迪點頭：“這是必須的，我去找，放心，我會處理好首尾，絕對不會洩露消息。”
特蕾希婭嘆道：“謝謝導師了，這事您知道就好。”
梅迪也嘆了口氣：“是……李奇吧。”
特蕾希婭沈默，梅迪再道：“算算時間，應該是在你去亡者之域的時候。那麽這個……肯定帶著亡者之氣，讓它繼續成長，對你損害很大。”
特雷希婭臉上浮起一絲紅暈：“是的，我沒有想到會這樣，就那麽……一次。”
她咬咬嘴唇說：“我也說不清會不會有其他的情況，畢竟那時候李奇的狀況很……特殊。”
“那麽只有一個選擇”，梅迪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很平淡。
雜亂的發絲貼在特蕾希婭臉上，她呆呆發了會神，搖頭道：“導師，有可以遏制……成長的辦法嗎？我不想現在就做決定，這畢竟是……”
梅迪幽幽嘆氣：“辦法當然有，等生命祭司過來仔細看了情況，我再給你想辦法。不過你……唉，傻孩子……”
特蕾希婭輕輕撫著小腹，目光迷離：“感覺這個世界還在挽留我呢，可以的話，腳步就先慢一點吧。”
血色漸漸回到她臉上，原本顯露的一絲柔弱也消散了，特蕾希婭站了起來，對梅迪點頭說：“那就麻煩導師了。”
幾個小時後，一個中年女祭司出了特蕾希婭的臥室，對門外的梅迪點頭：“現在也就一個月出頭，靈魂還沒有凝結，可以封凍。”
梅迪點頭，揮手說：“那就謝謝你了祭司。”
藍光閃動，光影轉換，女祭司回到自己的神殿裏，呆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然後拍著腦袋，奇怪自己為什麽站在這裏發呆。之前那段時間裏做了什麽，她已經全然記不得了，甚至不覺得自己丟失了記憶。
送走了祭司，梅迪對裏面穿著睡衣的特蕾希婭說：“那我就去準備材料了。”
換上便裝，特蕾希婭又來到書房，這裏已經打掃幹凈，再擺上了一套新的水晶球，當然這個時候她不敢再像之前那麽幹了。
想想剛才生命祭司絮絮叨叨的交代，特蕾希婭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當年母親懷上自己和妹妹的時候，肯定也有同樣的經歷吧。
坐在書桌後面，特蕾希婭忽然生出一股強烈的沖動，想要跟誰說說自己。
希爾維？歐蘿拉？凱瑟琳？
對，好像更想對凱瑟琳說，她的表情一定很有趣吧。
不，她會恨自己的……
這一切都是那個家夥造成的，難道不該對他說嗎？
特蕾希婭的手又放在了小腹上，當然不能對他說。
邇香的事情還沒解決，帝國還沒穩定，等這一切解決了，抽個時間把作為凡人的最後一份職責盡了，那之後就看凱姆的安排吧。
在那之前，不能讓他來打亂自己的計劃。
看了看時間，離午夜只有三個小時了。
特蕾希婭忽然覺得，他不該連半個字都不對自己說的。
在公的一面他擺出必要的姿態，自己能理解，可在私的一面，就算不論亡者之域發生的事情，不論自己肚子裏的……他也總該有點表示啊。
或許等會他會發來消息的……
抱著這樣的想法，特蕾希婭開始工作。
當午夜的鐘聲敲響時，她愕然擡頭。
沒有，沒有消息。
一股微微酸楚泛起心頭，再化作熊熊怒火。
特蕾希婭呼叫了首相，這時候她可顧不上叔叔因為肥胖所以從來都是早睡的習慣。
“我找過李奇了，但只見到了歐蘿拉，說他去辦陛下您交托的任務了……”
通訊中斷，哈德朗國王，曙光帝國首相呆呆的看著光幕消失，覺得侄女……不，女皇的情緒實在有些反常。
明天見面應該能知道她怎麽了，首相大人打著呵欠，正準備離開通訊室，光幕又彈開了。
特蕾希婭陰沈著臉，冷冷的說：“李奇-普雷爾對帝國心懷不滿，剝奪他的公爵爵位！他在哈德朗的領地盡數沒收，轉封給歐蘿拉！”
首相瞪圓了眼睛，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特蕾希婭怒道：“快去！現在就對他們……不，歐蘿拉宣布！”
首相驚上加驚：“陛、陛下，為、為什麽是我去宣布？”
特蕾希婭說：“李奇現在是哈德朗的封臣又不是帝國的，當然是你去宣布！”
那你又憑什麽剝奪他的爵位，把領地轉封給歐蘿拉啊？
首相大叫，當然只是在肚子裏叫，可沒喊出來，就顧著點頭了，他還第一次見到侄女用這麽可怕的表情對自己說話。
書房裏，把宣判結果丟給叔叔，特蕾希婭癱在椅子上，苦笑著揉眉頭：“真是失態啊，肯定把叔叔嚇壞了。”
她再擡頭看向西南方向，低低嘆道：“好了，這下你徹底安心了吧？”
西南方幾千公裏外，厄普西隆魔女小院的屋子裏，李奇靠在床頭，正跟菲妮、艾麗和緹娜講故事。
一股寒意忽然自心底升起，李奇打了個哆嗦，隨口嘀咕道：“下雪了嗎？”
菲妮朝窗外瞅瞅，搖頭說：“沒，可能是誰在詛咒你。”
李奇笑著說：“一定是個大美女，在詛咒我變成油膩中年。”
“先不說米奇，阿麗珊都那麽大了，你怎麽不是油膩中年？”
菲妮捏著鼻子裝作憎惡狀，擺著手說：”退散退散，油膩中年！”
“退散退散！”
“懟戰懟戰！”
緹娜跟艾麗也學著擺手。
李奇哀嘆：“哎，都有兩個女兒了，還真是油膩中年了。”
【本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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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蕾希婭先將手放在鐵冠城的風信球上，施放了一個微弱治療術。
光幕在空中展開，出現扭曲的七彩線條，等了好幾分鐘，線條拼湊成清晰影像，那是通訊塔的風信布告板。
“真快……”
特蕾希婭很是感慨，這還是她第一次親身接觸聯合通訊網絡。之前有傳訊戒指和水晶球，身邊也有通訊魔法師，要辦事吩咐侍從臣屬就行，沒有用聯合通訊網的需求。而且身為女王，隨身助手那種東西也不能用。
現在聯訊委給她特制了可以直接連接各個中樞通訊塔的風信球，她就有了通過風信球看看各地情況的想法。
瓦倫丁西堡事變的調查結果出來了，說是有人通過通訊浮空船給軍團官兵分批發送擁立短信，再加上希爾維和布林托的解釋，特蕾希婭已經明白，就是李奇在暗中搞鬼。他沒有現身，卻遙控著當時的形勢，把自己送上了女皇的位置。
當然形勢不是如此，自己想法也沒變的話，李奇再有能耐也做不到這樣的事情，在事變中充當反派的羅伊達斯等人也不是被人蠱惑。
特蕾希婭並不覺得自己是被操縱的傀儡，相反她很感激李奇通過奇麗的口，讓自己認識到了軍團和部下的真正想法，也認識到了自己面臨的真正挑戰。
現在回想，李奇只是讓奇麗帶回了獅王城會戰應得的財富，沒有索要更多賞賜，更沒在封地封爵上提什麽要求，就是在向她暗示這一天的到來。
他想自由的，獨立的走他那條路。
也是因為意識到了這一點，她對今天沒有收到賀信和賀禮這事，才沒有多強烈的反應。雖然的確有點惱火，但也是因為私人方面的緣故，這恰恰是她必須克制的。
可凱瑟琳怎麼辦？紅石王國是留給凱瑟琳的，難道紅石也要留給他折騰嗎？雖然把希爾維的封地也放在紅石，希望能震懾住他，可希爾維顯然沒有多餘的精力照管紅石。
紅石如果亂了，南面的諾頓又怎麽辦？
海瑟薇之前跟他圍繞著諾頓還在明爭暗鬥，也要任由他倆胡作非為嗎？
走神了……這不是急切的事情，先放到一邊吧。
特蕾希婭拉回飄飛的思緒，開始閱覽布告板上的“帖子”。
西堡事件讓她意識到了無數人可以實時聯絡的情況下，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
換在過去，要組織那麽大規模的兵變，先不談被半途撲滅的危險，就只是相互聯絡，通知事件地點，沒個幾天時間是做不到的。可那一夜，就靠著區區短信，軍團就被集體煽動起來，成建制的離開營房行軍十幾甚至幾十公裏，通訊網絡展現了近於神祇的威能。
通訊網路帶來的變化還不止如此，商業神殿最先將布告板跟通訊網絡放在一起，只要用隨身助手或者風信球連接到商業神殿的通訊塔，不用前往商業神殿，就能發布通告、委托以及任何消息。
跟以前一樣，發布消息需要金蒲耳，聯合通訊委員會意識到這是一個商機，宣布了“風信布告板”的所有權，再將運營權授予各座通訊塔，雙方分成。
很快每座通訊塔都擁有了布告板，設立了從幾個銀便士到幾個金蒲耳不等的發布價格，布告板也迅速成為消息集散地，作為骨幹節點的中樞通訊塔自然是最熱鬧的地方。
特蕾希婭相信，在布告板上能看到各地的真實民意。如奇麗那一夜在西堡頂層對她說的那樣，技術的進步，讓她可以更方便、也更公正的統治一個帝國。
又有點想念奇麗了呢，那一夜摟著她睡，那種安穩的感覺還真是不錯……
特蕾希婭按住再度飄飛的思緒，註意力放在了布告板的第一個“帖子”上。
“我們的小公主成為女皇了！”
標題讓她的嘴角微微勾起弧度，這必定是鐵冠城的哪個市民發布的，而且很有可能是看著自己從小女孩一點點長大的善良市民。這滿懷自豪和喜悅的語氣，她甚至能想象出一個慈眉善目的老爺爺，正笑得合不攏嘴的畫面。
再看到標題下的正文，特蕾希婭呆住。
“來國王大道十七號暢飲拜德黑啤吧！十年前女皇陛下還是小公主的時候在這裏喝過哦，連嘴上的白沫都沒擦就喊著再來一杯！”
咬著牙嘀咕“惡心的酒館老板”，再看下面的帖子。
“特蕾希婭舉世無雙！曙光女皇與凱姆同在！”
這次她留了個心眼沒急著高興了，一看正文，果然！
“戴蒙迪爾珠寶店，女皇陛下的皇冠認證，寶石恒久遠，一顆永流傳！”
“胡說！”
特蕾希婭怒了：“什麽時候我的皇冠會找一個小小的珠寶店嵌寶石？這是個騙子！”
她下意識的想發個帖子指出這個老板在撒謊，意念剛動就醒悟，何必計較這點小事。
小時候跟父親和妹妹換上便裝在王都游玩，很多商鋪的老板不也當著自己的面說國王和公主曾經也買過自己的貨物雲雲，那時候自己和妹妹還捂著嘴咯咯的笑，覺得很有趣呢。
“這樣的消息誰都能看到啊，比只能騙上門的顧客要惡劣得多。”
特蕾希婭這麽想著，壓下了追究到底的想法，繼續往下看。
只看標題的話，她是非常愉悅的，都在慶賀自己加冕為女皇。當然內容基本上都是打廣告，而且全是借自己的名頭坑蒙拐騙。
特蕾希婭憤憤的想著：“商人果然都該死……”
鐵冠城通訊塔的風信布告板是三天一換，光幕由上往下拉，帖子似乎無窮無盡。特蕾希婭看了足足半個小時，才掃過一百多貼，除了偶爾看到任務委托，基本都是廣告，楞沒看到只是單純慶賀自己加冕的帖子。
即便在自己的家鄉，大家都只把她成為女皇的消息當作做生意的噱頭，這讓她心頭泛起一股悲涼。
“也難怪啊，在布告板上發帖子是要給金蒲耳的，誰會單純只是為了表達自己的喜悅而花錢呢？我之所以會成為女皇，就是要保衛軍團和臣僚們的利益。我建立帝國，也是為了守護大家的利益。大家之所以認同我的信念，不僅僅是因為我與凱姆同在，還因為我跟他們的利益同在啊。”
特蕾希婭安慰著自己：“至少哈德朗人還把我當作噱頭，用各種跟我有關的標題吸引人，說明在哈德朗，大家是真心擁護我的。”
接著再看薩其頓，因為薩其頓離盾堡近得多，影像出現得更快。
同樣，布告板上全是廣告，不同的是用女皇加冕做噱頭的廣告不像哈德朗那麽密集了。
“很好，至少能從側面看出大家在關心什麽，薩其頓人對我的擁護，就不像哈德朗人那麽熱烈了。”
特蕾希婭做出了判斷，正要轉到其他布告板，一個帖子的標題忽然燒灼到她的視線。
“拯救我們的大王子！拯救特蕾希婭！”
正文內容讓特蕾希婭既喜又怒，喜的是終於看到有人只是單純的吐露心聲，怒的是這恰恰是反對者，不，可以說是叛逆者的心聲。
“十四王子瑞瑪科把原本屬於王國的軍團踞為己有，大王子奪回指揮權有什麽不對？特蕾希婭有什麽理由拘押大王子，而且到現在還不宣布具體的處罰？是想悄悄的殺死大王子呢，還是已經殺了大王子？”
“特蕾希婭當初立下的斷塔誓約，到現在還在我們王國的海岸邊立著呢。上面說了什麽？要守護傳統的秩序，守護從平民到騎士、貴族再到國王的秩序，什麽時候有女皇了？”
“特蕾希婭訂立誓約的時候，身邊立著無數魔法師甚至巫師。我們都在為此憂慮，現在我們的憂慮成真了，她被魔法師或者巫師控制了！”
“同胞們，是起來反抗的時候了！我們不僅要拯救大王子，還要拯救特蕾希婭，將那些蠱惑她背叛誓約，走上邪路的小人一網打盡！”
特蕾希婭咬著牙，恨恨的道：“有膽子就直接說我就是魔王啊！怯懦的家夥，還用這種卑鄙的伎倆！”
盛怒之下，她直接點下布告板上的發布區，將她剛才說的話寫下，再按提示點“發送”標識。
又一塊小小的光幕從水晶球上彈出，是一個地精，頭也不擡的說：“抱歉你沒有在我們這裏設立賬戶，你可以聯系本地商業神殿，授權他們在我們這開戶。”
特蕾希婭冷聲道：“擡起你的頭看著我！”
地精慵懶的撓著頭擡起眼皮，然後就呆住了。
正當特蕾希婭作好了安撫對方的準備時，地精卻尖叫道：“你吃多了嗎？弄個女皇的幻影就想騙我！？你的終端沒在我們這裏註冊，也沒開戶，就只能看不能發布消息！”
特蕾希婭的胸脯劇烈起伏，努力壓下把水晶球轟爛的沖動，這不能怪地精，他一個小小賤民，怎麽可能知道女皇居然會直接發帖。
不過這不意味著對方沒有其他問題，她指著那個帖子說：“那你們也眼瞎了，有人發布那種大逆不道的言論，你們就不管？”
“布告板從來都是給錢就發消息啊”，地精也有些心虛，但依舊理直氣壯的攤手道：“而且每天都有好幾千個帖子，我們怎麽管得過來？”
“混帳！”
特蕾希婭手中白光一閃，水晶球化作一堆粉末。
喘了一會氣，特蕾希婭呼叫了通訊魔法師。
再過了會，高登的聲音從天使雕像裏傳出：“陛下有何吩咐？”
聯合通訊委員會雖然是由梅迪負責，但這種小事她自然沒必要打擾導師，直接找了實際管事的高登。
“這個……我們正在想辦法，陛下。”
聽了特蕾希婭怒意十足的質問，高登誠惶誠恐的道：“陛下之前刻意強調，我們這個委員會只是個協調組織，並沒有執法權，無法對發布消息的人進行監管和追索。而且要頒布統一法令的話，就不能指望各個國家自己執行，得在帝國建立相應的部門。”
特蕾希婭一楞，怒氣消了大半。的確，當初她怕這個委員會尾大不掉，甚至成為魔法師糾合力量的途徑，所以再三聲明委員會不能幹涉各國事務。
高登說得對，要監管的話，權力放在各個國家，那大家就各行其是了。
一瞬間，特蕾希婭又想起了李奇當初說過的話，說要建立跨越各國的強力部門，監管新生事務。
那時候沒想太多，現在看來，有這個必要了。
等等，權衡利弊，如果直接關掉布告板呢？
特蕾希婭的想法讓高登呆了好一會，然後他小心的道：“現在通訊委員會每天收入接近十萬個金蒲耳……”
女皇也呆了呆，一天就有十萬個金蒲耳！？
高登解釋：“當然是把通訊和布告等收入算在一起的，不過布告板的收入占了大部分。”
女皇再冷笑：“所以，為了讓你們委員會能收到這筆錢，那些叛逆言論就不管了？”
“陛下，通訊委員會的收益，都是歸由您支配的啊”，高登的語氣很無奈：“之前的軍費，之後帝都的建設，以及帝國的開支，很大一部分都來自這裏。”
“這……”
女皇有些尷尬的輕聲咳嗽，再道：“聽你的意思，就是管不了？”
高登說：“陛下看到的話當然可以馬上就追查，但要進行有效的監管，除了頒布統一的法令，由帝國設立執行部門外，在技術上也需要再有改進，而且我們委員會也必須投入更多人力和資源。”
“法令和部門的事情我會考慮”，特蕾希婭說：“技術上你要盡快拿出一個清晰的日程表，整個改進方案也要馬上做出來。還有，給我開通所有布告板的發布權限。”
“是是……”
高登不疊應著，不過後面一個要求他的語氣就明顯猶豫了：“陛下，您想直接發布消息嗎？這似乎不太妥當。”
特蕾希婭哼了一聲，高登頓了頓，認真的道：“如果神跡隨時顯現，凡人就會失去敬畏之心。”
這時候特蕾希婭的怒火也已經平息了，她平靜的道：“你說得對，但我仍然需要權限，在我覺得需要說話的時候，我不想再為這點小事找你。”
高登趕緊解釋，各個節點通訊塔的布告板用的技術不太一樣，這需要點時間跟每座通訊塔做溝通。
特蕾希婭也沒催促，只是要求再拿一個薩其頓千河城的風信球過來，並且馬上去追查那個為大王子喊冤，還要“清君側”的家夥。
天使雕像裏，高登似乎抽了口涼氣，利索的應下。
跟高登溝通完畢，特蕾希婭的心境也有了變化。
“的確可以方便快捷的看到民心，而且是真實的民心啊……”
她暗暗苦笑，只是這樣的真實，實在不堪入目。
雖然不堪入目，她卻有了繼續深入的決心。
帝國之所以崩潰，就是官員乃至皇帝都高高在上，完全脫離了人民，根本看不到民心。
看了看桌子上的二十多個水晶球，特蕾希婭也抽了口涼氣。
剛才只是看哈德朗的布告板，一百多條消息就花了半個小時，要看完所有布告板的內容，絕對不是一個凡人能做得到的。
“看來需要再建立一個部門，專門……”
特蕾希婭正這麽想，忽然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父親當年也建立過打探消息的部門，從貴族城堡到街頭小巷，從公爵侯爵到販夫走卒，總之從各個渠道搜集消息，了解民情。
但那個部門仍然沒起到什麽作用，因為部門裏的人很快就被各方面的勢力，以及父親的心情左右了。他們只會向父親報告父親願意聽的事情，不願意聽的，要麽設法粉飾，要麽幹脆不說。
現在她成為女皇，要建立可以直接了解人民想法和心聲的部門，可部門裏的人，會如實向她報告嗎？而且哪些是她希望重點關註的，哪些是無足輕重的，那些人能代替她做決定嗎？
漸漸的，她眼裏閃動光彩，要盡覽消息，凡人的確做不到，但她是凡人嗎？
她與凱姆同在……
意念轉動，特蕾希婭揮手放出一個群體治療，二十多個水晶球同時亮起光幕，層層疊疊，再隨她意念在空中鋪開。
“凱姆，賜予我力量！”
她在心底呼喚，將意念投在一面光幕上。光幕裏的布告板緩緩下拉，一條條消息映入眼中，再落入心底。
標題和內容在心裏清晰流過，她再分出一股意念到另一面光幕上，光幕也開始拉動，此時她進入到一心二用的狀態。
作為傳奇，一心二用甚至三用都沒有問題，但要同時進行幾個思考就有些僵滯了。再多的話，那完全就是非人了。
“我可以做到的，我與凱姆同在！”
特蕾希婭暗暗呼喊著，一股磅礴的力量湧入，她感覺自己的靈魂變得無比充實而強大。一股股意念分出，一面面光幕拉動，一條條消息同時流入心中，無數文字挾帶的信息匯聚成洪流，在她心中奔流，洪流中的每一個細節，都在她的審視之中。
這一刻，她感覺自己化身無數，每一點小小的意念都構成了一個完整的自己，抓住每一條信息，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審視內容，給出結論，做出標定。
漸漸的，她感覺自己的靈魂也被拉扯開，分散在這些信息裏，搜集著有用的信息。
她自然看不到，此時的她，身體已經飄在空中，兩眼噴吐著熾亮的白芒，光幕也化作一團團模糊的光影，伸展出縷縷絲線連接到她身上。她已經不再是用眼睛從光幕裏抓取信息，而是某種偉力將光幕上的信息化作更純粹的東西，直接流入她的靈魂。
急速擴展的靈魂讓她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流失，而且她發現，投註到每一縷信息上的自我，如果丟開一些東西，會更快捷更清晰的抓取到信息裏有價值的內容。
那些東西是什麽呢……
對了，是對溫暖、冰冷、香甜、苦辣之類東西的感受，是喜悅、憎恨、沮喪、昂揚之類的情緒，是對信息裏那些內容的讚許或者蔑視，甚至是對發布信息者的讚許或者蔑視，只剩下可以快速做出判定的線條，對信息進行如下裁剪：
敵對的，中立的，自己的……
有益的，無意義的，有害的……
隨著那些東西的丟開，她處理信息的速度越來越快，對信息的分析也越來越深入，也讓信息洪流越來越猛烈，片刻之間，二十多面光幕竟然就滾過了一小半。
一股神聖而凜然的力量隱隱罩住盾堡的整座王宮，一側角樓頂層，帝國魔法部部長，傳奇魔法師梅迪的身影出現。他眼裏藍光閃動，在奇特的視野裏，看到一輪虛影自女皇書房裏升起，越來越大。那是個模糊的身影，看不出男女，含著無盡的奧秘，令人下意識的想膜拜。
“不……”
梅迪驚愕的，帶著絲恐懼的低呼出聲。
“不該是這個時候，不該這麽快……”
梅迪舉起手掌，摩挲戒指似乎要跟誰聯絡，那個虛影頓了頓，驟然像肥皂泡般消散。
猛烈的無形之力自書房裏噴出，震得整座城堡都微微晃動。
“不好！”
梅迪身影一閃，瞬間出現在書房裏。
房間裏充斥著水晶球炸裂後的粉塵，梅迪揮手，粉塵凝聚成團嘩啦啦掉在地上。書桌之後，特蕾希婭癱在椅子上，臉頰慘白，捂著小腹，顯得極為痛苦。
“導、導師……”
見到是梅迪，她喘著氣招呼，又趕緊道：“我沒事，就是……試驗神術出了點意外。”
梅迪沒說話，靜靜看著特蕾希婭，目光落在她捂住小腹的手上。
沈默了一小會，特蕾希婭苦笑道：“我不確定，需要找個生命女神的祭司來看看。”
梅迪點頭：“這是必須的，我去找，放心，我會處理好首尾，絕對不會洩露消息。”
特蕾希婭嘆道：“謝謝導師了，這事您知道就好。”
梅迪也嘆了口氣：“是……李奇吧。”
特蕾希婭沈默，梅迪再道：“算算時間，應該是在你去亡者之域的時候。那麽這個……肯定帶著亡者之氣，讓它繼續成長，對你損害很大。”
特雷希婭臉上浮起一絲紅暈：“是的，我沒有想到會這樣，就那麽……一次。”
她咬咬嘴唇說：“我也說不清會不會有其他的情況，畢竟那時候李奇的狀況很……特殊。”
“那麽只有一個選擇”，梅迪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很平淡。
雜亂的發絲貼在特蕾希婭臉上，她呆呆發了會神，搖頭道：“導師，有可以遏制……成長的辦法嗎？我不想現在就做決定，這畢竟是……”
梅迪幽幽嘆氣：“辦法當然有，等生命祭司過來仔細看了情況，我再給你想辦法。不過你……唉，傻孩子……”
特蕾希婭輕輕撫著小腹，目光迷離：“感覺這個世界還在挽留我呢，可以的話，腳步就先慢一點吧。”
血色漸漸回到她臉上，原本顯露的一絲柔弱也消散了，特蕾希婭站了起來，對梅迪點頭說：“那就麻煩導師了。”
幾個小時後，一個中年女祭司出了特蕾希婭的臥室，對門外的梅迪點頭：“現在也就一個月出頭，靈魂還沒有凝結，可以封凍。”
梅迪點頭，揮手說：“那就謝謝你了祭司。”
藍光閃動，光影轉換，女祭司回到自己的神殿裏，呆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然後拍著腦袋，奇怪自己為什麽站在這裏發呆。之前那段時間裏做了什麽，她已經全然記不得了，甚至不覺得自己丟失了記憶。
送走了祭司，梅迪對裏面穿著睡衣的特蕾希婭說：“那我就去準備材料了。”
換上便裝，特蕾希婭又來到書房，這裏已經打掃幹凈，再擺上了一套新的水晶球，當然這個時候她不敢再像之前那麽幹了。
想想剛才生命祭司絮絮叨叨的交代，特蕾希婭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當年母親懷上自己和妹妹的時候，肯定也有同樣的經歷吧。
坐在書桌後面，特蕾希婭忽然生出一股強烈的沖動，想要跟誰說說自己。
希爾維？歐蘿拉？凱瑟琳？
對，好像更想對凱瑟琳說，她的表情一定很有趣吧。
不，她會恨自己的……
這一切都是那個家夥造成的，難道不該對他說嗎？
特蕾希婭的手又放在了小腹上，當然不能對他說。
邇香的事情還沒解決，帝國還沒穩定，等這一切解決了，抽個時間把作為凡人的最後一份職責盡了，那之後就看凱姆的安排吧。
在那之前，不能讓他來打亂自己的計劃。
看了看時間，離午夜只有三個小時了。
特蕾希婭忽然覺得，他不該連半個字都不對自己說的。
在公的一面他擺出必要的姿態，自己能理解，可在私的一面，就算不論亡者之域發生的事情，不論自己肚子裏的……他也總該有點表示啊。
或許等會他會發來消息的……
抱著這樣的想法，特蕾希婭開始工作。
當午夜的鐘聲敲響時，她愕然擡頭。
沒有，沒有消息。
一股微微酸楚泛起心頭，再化作熊熊怒火。
特蕾希婭呼叫了首相，這時候她可顧不上叔叔因為肥胖所以從來都是早睡的習慣。
“我找過李奇了，但只見到了歐蘿拉，說他去辦陛下您交托的任務了……”
通訊中斷，哈德朗國王，曙光帝國首相呆呆的看著光幕消失，覺得侄女……不，女皇的情緒實在有些反常。
明天見面應該能知道她怎麽了，首相大人打著呵欠，正準備離開通訊室，光幕又彈開了。
特蕾希婭陰沈著臉，冷冷的說：“李奇-普雷爾對帝國心懷不滿，剝奪他的公爵爵位！他在哈德朗的領地盡數沒收，轉封給歐蘿拉！”
首相瞪圓了眼睛，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特蕾希婭怒道：“快去！現在就對他們……不，歐蘿拉宣布！”
首相驚上加驚：“陛、陛下，為、為什麽是我去宣布？”
特蕾希婭說：“李奇現在是哈德朗的封臣又不是帝國的，當然是你去宣布！”
那你又憑什麽剝奪他的爵位，把領地轉封給歐蘿拉啊？
首相大叫，當然只是在肚子裏叫，可沒喊出來，就顧著點頭了，他還第一次見到侄女用這麽可怕的表情對自己說話。
書房裏，把宣判結果丟給叔叔，特蕾希婭癱在椅子上，苦笑著揉眉頭：“真是失態啊，肯定把叔叔嚇壞了。”
她再擡頭看向西南方向，低低嘆道：“好了，這下你徹底安心了吧？”
西南方幾千公裏外，厄普西隆魔女小院的屋子裏，李奇靠在床頭，正跟菲妮、艾麗和緹娜講故事。
一股寒意忽然自心底升起，李奇打了個哆嗦，隨口嘀咕道：“下雪了嗎？”
菲妮朝窗外瞅瞅，搖頭說：“沒，可能是誰在詛咒你。”
李奇笑著說：“一定是個大美女，在詛咒我變成油膩中年。”
“先不說米奇，阿麗珊都那麽大了，你怎麽不是油膩中年？”
菲妮捏著鼻子裝作憎惡狀，擺著手說：”退散退散，油膩中年！”
“退散退散！”
“懟戰懟戰！”
緹娜跟艾麗也學著擺手。
李奇哀嘆：“哎，都有兩個女兒了，還真是油膩中年了。”
【本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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